嵊泗三日有三笑

  • 2013-01-24 17:24:28
  • 来源:客运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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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记一

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-- 南宋?方岳

外出旅游,也不例外,常遇“不如意事”。然而,适时调整心态,至要,不能让一粒“老鼠屎”坏了一锅粥!

题记二

是否能换一个视角来看此名言 --“行万里路,读万卷书”?

旅行,尤其是“独游”,你就能更专注地欣赏万万千千的如画风景、更便捷地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群,更自由地见识千姿百态的世相,如此旅游,乃“读万卷书”之壮举也!

题记三 为保护“二笑”中庄主的隐私,并避开当“庄托”之嫌,庄名乃虚拟,请列位赐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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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笑:“老同志,不要睡觉!”

2008年7月21日上午10时,在上海南浦大桥搭乘大巴,车行一个半小时,抵芦潮港,在空荡荡的码头登“舟桥2号”(406次)渡海(车船联票RMB109)。茫茫大海,居然海市蜃楼般地出现一座宏伟大桥!“舟桥二号”从“东海大桥”下缓缓驶过,甲板上聚集许多乘客,不少人误将此桥当彼桥(杭州湾大桥)。下午3时,“舟桥2号”缓缓靠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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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地图上看嵊泗列岛,有诗意,有诱惑。列岛位于舟山群岛北,散落在杭州湾外的东海上,北上,就是长江口。嵊泗有大小近400个岛屿组成,有人烟的仅19个。嵊泗属于浙江省,建制为县,县城所在地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? 菜园。

嵊泗的出租车,不打表,以固定区间计价,且可还价呢。船码头 - 菜园 - 基湖村,RMB30元。基湖,一个渔村,隶属县城。我所以选择小住基湖的“渔家乐”,因为基湖有全岛最好的海滨浴场。

“渔家乐”的房东已候于村口。基湖村面积不小,大多是两层楼的别墅式建筑。入室,放下行李,稍事休息,就去海滨。

海滨浴场的大门,是个木制牌楼,横匾上书“碧海金沙”四个大字。从大门到沙滩,有实木搭建的通道,免去泳客攀上爬下之累。出更衣室,下台阶,入沙滩,此时,迎面而来的,是失望哟。

沙,非“金沙”;海,非“碧海”。

“亚龙湾”的海滨,海蓝蓝,沙软软,椰树婆娑,宾馆林立,是个典型“大美人”,那么,基湖海滨(嵊泗最好的沙滩),海黄黄,沙硬硬,不见树木,没有宾馆,是个十足的“黄脸婆”!

-- 然而,沙滩上,浅海边,“游人”如织,他们并不在乎“金沙碧海”是否名副其实,并不在乎是“大美人”,还是“黄脸婆”,与我到过的别的海滩一样,一样喧嚣,一样热闹,一样快乐。几匹枣红马,几辆沙滩车,载着游客,在广阔的沙滩上来回奔忙着,海面上,远远地可见防鲨网的白色浮标,救生艇在巡逻,脚踏游船漂浮在远处海面。

海水,初极浅,才没脚,渐行渐深,但不同的是,别处的海滩行几十步,就由浅入深,可以游泳,此地海滩坡度极缓,离岸涉水而行,走100多米远,海水才深及腰部,此时,黄橙橙水色也变得清汪汪起来。

纵身一跃,投入大海的怀抱。或蛙泳前行、或潜入海中、或仰卧波上、或踩水站立。酷暑中的等待,终于实现;数小时的车船劳顿,终于报偿!

此生独爱游泳,尤爱海边击水!

置身深海区,水清浪涌,泳客寥寥。偶尔,有脚踏游船或是救生艇从身边“路过”。回望沙滩,那一带人群密集,人声鼎沸,几乎是两个世界。 -- “离群索居”的我,忽发奇想:若把沙滩比作地球,那么,浅海区就成了大气层,而此时的我,岂非独居“外层空间”了?

香港有位影星在CCTV上说,他灵感最多的时候,是淋浴的时候。

每每置身深海区,挥臂击水,则是我思维最为活跃的时候!

这是一种怎样的自然环境,一种怎样的人生享受!

水中睁眼,海水清洌,可见小鱼儿,“?然不动,?尔远逝,往来翕忽。似与游者相乐”。 -- 柳宗元是站在小石潭的上面观看,而我辈却是在水中张望哟!

出水远望,无边无涯,浩浩荡荡,“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;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。” ? 曹孟德是站在海边兴叹,而我辈却是在海中体验哟!

举目看天,水天一色,遥相呼应,那朵朵白云,好似上帝在牧放羊群!

----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,下面是海边的沙地,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,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,项带银圈,手捏一柄钢叉,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,那猹却将身一扭,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。

步入老境,少时所学,便会时时凸显,尤其外出旅游,身处佳境。

---- 老渔夫在海上一无所获地漂流了84天之后,他钓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马林鱼,这条鱼比他的渔船还长2英尺,马林鱼拖着渔船整整两天两夜之后,才被老渔夫刺死。老人并没有得到这条大鱼,在遭遇鲨鱼之后,经殊死搏斗,马林鱼最后被鲨鱼撕咬,最终只剩下一副骨架。

骨骼,乃精神的支柱,海明威没有让老人桑提亚哥成功,但那仅是表象,白生生的马林鱼骨骼,无声演绎着老人生命的硬度。  

---- 1954年夏天,毛泽东来到北戴河。他给女儿李敏、李讷写信说:“北戴河、秦皇岛一带,是曹孟德到过的地方。他不仅是政治家,也是诗人。他的碣石诗是有名的。”

其实,毛泽东是更伟大的诗人,他在那儿挥笔写下了不朽的《浪淘沙?北戴河》

大雨落幽燕,白浪滔天……。

海上游泳,非江河泳池可比,海水含盐,浮力就大,稍胖者几乎不担心会下沉,海上游泳,蛙泳最佳,久而不累,若想换一种泳姿,便可仰卧海面,微闭双眼,双臂抱胸,遐思悠悠。

一艘脚踏游船,轻轻地,从我身边“路过”。

---- 孩子一懂事,一定带他到海边来玩!

---- 对,就是节衣缩食,也要带他到海边住上几天。

---- 在海边,让他认识地球,让他认识个人的渺小,让他懂得风浪……

---- (女的说得正来劲,男的打断了她)还有让他尝尝海水的苦味,还要给他买小铲子,小篮子,让他玩沙……。

夫妻之间的海上交谈显然还在继续,可是,脚踏船漂远了。真有意思,一对年轻夫妻,思维取向各异,却构成互补!

抬起身子,踩水站立,我向这一对年轻夫妻行注目礼!

上海,上海,其实见不到海!

我第一次见到大海,是在1967年7月,正在复旦大学“求学”,文革进入了“形势大好,而不是小好”的阶段。

冒着“武斗”的炮火(非“冒着敌人的炮火”),我来到了青岛,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。

在汇泉浴场,我带着军用水壶和两只馒头,在海里游了两个小时,又在岸边的礁石上呆坐半日。

那天风大浪涌,一个巨浪过来,猛砸在礁石上,浪花四溅,绵延海岸,卷起千堆雪!海浪那么坚毅,一次次地砸打和冲刷,而你嶙峋的礁石,则岿然不动。

如此壮观的场景,不知延续了多少万年,而21岁的我,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,面对无垠大海,心灵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!

很自然,又想起劫难中的复旦校园 ? 整幢图书馆大楼的图书封存了,全部教授“下课”了,约1/3的教授的日常工作是打扫卫生。厕所里,遇到一位我所敬仰的林同济教授,林教授蹲在地上,以他平日治学的严谨,正在一块一块地洗刷便池的瓷砖,他对我轻声说道:这是复旦历史上厕所最干净的年代!

21岁的我,闻之,岂止是心酸 -- 心在滴血。

沉重的心,在海边礁石上坐了几个小时之后,居然渐趋释然。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? “天下大乱,达到天下大治。”(毛主席语录)我还是要抓紧时间读点书,大治的天下必定需要知识,而不是愚昧无知!

大海,涤人心肺,大海,催人远视!

11年之后,以高分考入杭州大学,获得了“回炉”资格,补足了本科学业。

35年之后,读到了一位作家的一段话,如遇知音。他写道:

---- 从此,每当我抚摸着新出的长篇,心中漾起成就感的时候,一想到大海,我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滴水。从此,每当我为一己私利、一度挫折而苦闷、而傍徨、而浮躁的时候,一想到大海,就豁然开朗。

突、突、突……

救生艇载着身穿橙色救生马夹的救生员,不停地在宽阔海面上转悠,一圈又一圈。

水何澹澹,山岛竦峙。

游呀,游呀,不时仰卧海面,闭目养神。

漂呀,漂呀,任凭海浪的推拍;

漂呀,漂呀,任凭思绪的放飞。

“老同志,不要睡觉!注意安全。”

突然,一个声音,把我拉回到了现实世界。

哦,那是救生员在对我喊话。我随即站立,踩水海中,救生艇已经远去。

---- 啊?叫我“不要睡觉”!

---- 没听错吧?在他看来,我是海面上“睡觉”了!

---- 我真有这本事,不就成了“浪里白条”?

夕阳恹恹地西沉,海面波光开始泛红。 -- 不能再“睡觉”了,该起身回“渔家乐”去了。

于是,我朝浅海游去,游过了“大气层”,最后登陆“地球”。

泳客减少了,救生艇,仍在远处海面上巡视,,好一个尽职的救生员!

“老同志,不要睡觉!” ? 想到他的那声呼唤,不禁哑然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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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笑:“本户是节能减排标兵户!”

基湖的渔家乐,喜欢取名“小庄”。比如“听潮小庄”、“观海小庄”、“渔家小庄”,等等。

基湖村,依山傍海,常住人口逾3000,近年来,由于海产品的枯竭,真正的渔家,数字锐减。而外地人口则不断流入。村口,聚集着卖西瓜、甜瓜的摊位,摊主一律操外地口音。询问之下,方知他们来自安徽、江西,到岛上承包了几亩地,种瓜种菜。

“外来人口”还包括从散居在周围小岛上的渔民,他们向嵊泗聚集。钱多的,买房置屋,钱少的,租房而居。他们迁徙大岛,出于孩子前途的考虑,为了让孩子在县城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。

携程网上一转悠,出门旅游不用愁。

我住的“海霞小庄”,牵线搭桥者,携程网也。“庄主”是一位年近六旬的老渔妇,她主动让我称呼她“阿婆”,说不喜欢别人称呼她“老板”,或是“老板娘”!

“海霞小庄”是一幢两层小楼,独门独户,一个院落,整洁干净。这在上海就叫“别墅”,基湖村几乎家家户户,都住这样的别墅。别墅连片,连同这里的空气、海鲜、海滩等,令城里人暗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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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“海霞小庄”,已是晚霞满天时。

拉开抽屉,放入零星物品,忽见一小纸卷,打开一看,上书:

本户是节能减排标兵户,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吧!

研究语言的我,顿时发楞!

---- “节能减排”乃当今之国策,世界之潮流,好事呀!

---- 啥叫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”?劝我搬“家”?

前任房客写的?字迹如此娟秀,像出自女性手笔。

付之一笑,把纸条揉成一团,扔回抽屉。

天色渐暗,开灯。忽然发现吸顶灯的亮度不够,抬头一看,哦,吸顶灯,原本有四盏灯,现被卸掉了三盏,只剩下了角落里的一盏,孤零零的。

哎,暗就暗一点儿吧,车船劳顿,又在海里游了近两个小时,虽然有夜读习惯,今晚破例早歇吧!

入淋浴房。水流细小,开足龙头,头上莲蓬头流出的,仍然是涓涓细流。文学作品里的“涓涓细流”,富有诗意,可是,此时此刻,却毫无“诗意”可言。

站立在逼仄的淋浴房内,淋身、打皂、搓洗、再喷淋,平时,10分钟的淋浴,足足花费了半个小时!

想起2006年金秋与女儿去日本旅游时,32岁的导游胡剑伟(港人)讲述的一个故事,他刚到日本,生活艰难,竟无处洗澡,后来朋友介绍到一个廉价的淋浴房去淋浴,不料,那是计时的,淋浴淋了一半,水断。而此时小胡浑身上下还都是肥皂泡!

水小,就让它小吧,不断水就行!-- 我想。

淋浴之后,头脑清醒。再取出那纸条一看,方对“节能减排标兵”几个字有了一点儿切身体会!

世间,最微妙者,莫过于人之心理也!

手持纸条,莫名其妙地,想到了《水浒》中的一段文字:

武松乘着酒兴,大步走到景阳冈下,看见一棵大树,刮去了一块树皮,上面写着两行字:“最近景阳冈出现了老虎,凡是来往行人,最好在中午时分成群结队过冈。”

武松见了此告示后,笑着说:“这准是酒店老板吓人的玩意儿,好让人们到他酒店住宿。我怕什么!”他对告示置之不理,依旧拖着哨棒走上山冈。

---- 说不准,这纸条也是“吓人的玩意儿”,好让人们到他酒店住宿。我怕什么!

独自思忖,觉得有点荒唐,但脑中确实闪过此念哟。

---- 抽屉里的那纸条,亦算“告示”?没错呀,节能减排,是环保的需要。

---- 家里的吸顶灯,灯头多达六盏,实在有点奢侈,虽然是节能灯泡。夫人也批评过我,认为可以减少两只,尤其是炎炎夏日。

---- 家里的淋浴喷头水也太“生猛”了,喷头调整到massage(按摩)一档,水柱急喷而下,“嗖嗖嗖”地喷淋身上,皮肤还有点疼生生的感觉呢。

---- 不过,尚不知,下一步,阿婆还有什么别的“节能减排”的绝招呢。

寻思间,觉得有点燥热,遂开启空调。一看,温度设定为26度,在家里,我的“清凉书屋”的夏日常温设定在21度。于是,我在遥控器上调温,在箭头朝下处,按了几下,没有反应。何也?后来发现,原来,遥控器上的温度是定死的,既不能往下,也不能往上。不知住过多少回宾馆,也住过好几家“农家乐”,遇到如此遥控器,尚属首次。

看来,纸卷上所写,绝非虚言也。

---- 不过,上海市政府好像出过一项规定,规定夏季办公室和大商场的空调设定温度就是26度呀,阿婆没什么错呀!

人,是动物,毕竟是高级动物,习惯了21度室温的我,好像就是不能相差这5度。

走不到半里路,看见一座破庙。庙门上贴着一张县衙门的布告。武松看了这才相信有虎。他本想转身回去,但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自言自语:“怕什么!既然来了,倒要上去看看。”

---- 没什么,既然来了,倒要住下去看看。

想是这么想,毕竟有点“心虚”起来。

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” -- 没想到呢。

问题是,过两日,我的一个老友将携妻来嵊泗度假。我们之间已经说定,他们将住宿我住过的渔家乐。-- 现在,我倒要好好思量一下,到底是否要介绍他们来此居住了。

一台电视,端放在床的另一端,躺卧在床,也能看电视。

国人百年期盼的奥运会进入了倒计时,只剩下十来天了。电视不可不看哦。

去电视机的顶部去取遥控器时,昏暗中,只见电视机的顶部,又放着一个纸条。

---- 又是一张纸条,心中一凉!

转过乱树林边,一步步挨下冈子来。走不到半里多路,只见枯草中又钻出两只大虫来。武松道:“阿呀!我今番罢了!”只见那两只大虫……。

小心翼翼,打开纸卷。上书:

为了您的健康,为了旅游顺利,请您少看电视,请您早点休息。谢谢合作!

显然,这纸条不是前任房客留的,而是房东留的。

---- 哎……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---- 不过,这话也说得在理呀。明日还有起早,去六井潭去看日出呢。

电视还未打开,忽然想到晚餐后尚未服药呢。

于是,开门,到门厅里的饮水机上取水。不料,只有冷水,没有开水。弯腰寻找电源的插头,没有,寻找饮水机的开关,不管用……。

-- 老先生,别找了,饮水机刚从楼下搬上来,这里没有插座。

-- 哦。我想,怎么就没热水呢。

-- 我给你烧了一瓶水,你就喝热水瓶里的水吧。

-- 谢谢。(此时,我才发现,老房东的手里提着一只热水瓶。)

-- 我们海岛的条件比不上你们大上海,还住得惯吗?(老房东一脸憨厚的笑容,随我进入了房间)

-- 蛮好,蛮好!(我“有口无心”地应对。)

-- 海岛缺水,自来水流不出大水,水小,洗澡还行吧?

-- 还行,还行!(我“恍然大悟”地应道。)

-- 我女儿把空调的温度定在26度,你人胖,要是嫌热,我到楼下去换一个遥控器。

-- 行,行!(我“真挚”地回应。)

说着,老房东转身下楼去了。

随她下楼。 -- 我换下的衣服还浸泡在院落的水槽里呢。

-- 你明天一大早还要去看日出吧?

-- 是啊。

-- 早点睡觉,电视不要看得太晚了,上个月,一个客人电视看到半夜,一大早,天不亮,就赶到六井潭去,那儿路不好走,那位房客摔了一跤,皮擦破了,差点儿骨折呢,幸好巷口就有卫生所。晚上缺睡,白天缺力。我在电视机上还给客人留了条子,提醒提醒。

-- 哦,对!晚上缺睡,白天缺力。我喜欢早睡。(我“感激”地说)

只见那两只大虫在黑影里直立起来。武松定睛看时,却是两个人,把虎皮缝作衣裳,紧紧绷在身上,手里各拿着一条五股叉……。

拿了新空调遥控器,走到水槽边,准备洗衣。

-- 阿婆,我的衣服呢?(发现衣服不见了)

-- 我妈把你换下的衣服早就洗掉了。(阿婆的女儿站在远处说)

-- 啊,谢谢!那多不好意思!

上楼,拿出手机,马上给我的友人发了一个短信。全文如下:

此地甚好,你就住“海霞小庄”!

放下手机,拿起空调遥控器……

打开抽屉,取出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,摊开,压平,把它和船票放在一起,带回上海去,也是一个不错的纪念哦!

“节能减排标兵户!” ? 想到纸条留言,不禁哑然又是一笑!

欲知“三笑”,且听下回分解。

三笑:“老板,这个蛏子是否正常?”

一生能吃会睡,睡前决心四点起床,出发去六井潭看日出。

一觉醒来,拉开窗帘,岂料,天色大亮,还看什么日出哟!

日出看不成了,六井潭还是要去的。去六井潭,只能打的。房东阿婆交待说,要价100元,可以砍到80元。果然,在基湖村村口上出租车,20分钟后,到六井潭,门票20元。

六井潭,位于泗礁本岛之最东南。 -- 观海上日出、看浩荡海景之理想景点。六井潭,乃面对东海的一大片山崖,崖上崖下,遍地嶙峋,草木茂盛,山道曲折,且有护栏;山上,崖壁高耸,威风八面;山脚,礁石盘踞,惊涛拍岸,白浪翻卷。1988年之前,这里曾是军事重地,驻扎一个解放军的炮兵连。遗迹处处,最触目的,要算当年的部队伙房,隐蔽在山窝里,烟囱尚在,那是一个半地下建筑。山崖上,矮矮的黄杨树,东一丛,西一簇,也许是当年战士们种植的,至今,迎着海风,精神抖擞。六井潭,最醒目的建筑是建于1952年的“白朝阳灯塔”,一盏名副其实的海上“指路明灯”!

大海、礁石、海浪、渔船、山崖……,“似曾相识燕归来”。

1970年,离开复旦大学之后,被“分配”到杭州乔司部队农场,接受解放军“再教育”一年半,然后,再被“分配”到浙江玉环海岛工作。

在海岛,我被“分配”到坎门教书,女友(现在白头偕老之夫人)则“分配”在县城(环山镇)教书。【你看,计划经济时期,一切讲“分配”】

周末,我们常聚于坎门。

坎门,一个渔港,地处海之角,开门能见海。“生猛海鲜”这个名词好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开始流行的。其实,那时我们每天吃的,就是海鲜,而且真的“生猛”。

女儿未出生之前,周末,我们经常去登山观海、漫步海滩、沙滩拾贝、出海垂钓;女儿出生并稍稍懂事之后,海滨沙滩,更成了三口之家的乐园。至今还常跟女儿说,小时候,你可是一个“渔家女”!

进入第七个年头的文革,已成“强弩之末”,国愈穷,民愈贫。

那时没有“月薪”这个概念,每月领取工资48.5元而已,没有一分钱的奖金或外快。夫人与我,每月分别往上海父母汇款15元RMB。父母为了拉扯大我们三兄弟,负债累累,寄回家的15元用于还债,父母并没有享受到;夫人家境略好,寄钱回家,为了尽孝。那时候,我们这一代年轻人,坚守着一个传统:工作之后,汇款回家。无论贫富,不论家境,算是表达“寸草心”。

海风阵阵,船来船往。沿大卵石铺成的石级下行,欲往海边礁石,零距离观海。

迎面上来一位渔民,虽然脚蹬一双雨靴,全身半湿。步履匆匆,右手提着一个塑料袋,沉沉的。

---- 请问,袋子里装了什么呀?

---- 海鲜。

---- 什么海鲜?

---- 蛏子、淡菜、梭子蟹、海鳗、虎头鱼……

---- 靠海吃海,真不少呢!啥时候过来的?

---- 天还没亮,大概两三点钟的样子吧。

---- 辛苦!

---- 没法子,儿子在县城读书,要花钱啊。

---- 噢……

---- 上海来的吧?我听得出。

---- 是的,……,泗礁岛上什么海鲜最有名?

---- 蛏子啊。你看……(他拉开塑料袋口)

---- 哦,壳子薄,而且颜色也白一点。

---- 你蛮懂!

---- 大学毕业后,我在玉环坎门教过书。

---- 怪不得,坎门也是一个大渔港。我也去过多次。

---- 我给你拍张照片吧。

---- 不,不,菜园饭店老板正货呢!我走了。你在这儿慢慢玩。

提着沉沉的海鲜袋子,他拾级上山。好一个勤劳善良的渔民!

怀着敬意,我给他拍摄了一张“背影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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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背影”在目送中远去,旧事却在海浪声中回放。

蛏子!

年轻时在玉环海岛最喜食的贝类!玉环海岛,一个真正的海鲜世界呀。全家对蛏子情有独钟。除了味美,还因价廉。那时,物价稳定而且低下。至今记得,大米0.12元/斤;猪肉0.65元/斤;鲜活的梭子蟹0.15元/斤。物价虽低,工资更低呀。

两个大学毕业生,带一个女儿,寒暑假要回沪,一点点余钱,统统扔在滚滚车轮里了!月底,常借“互助金”度日。(所谓“互助金”,现在的人,尤其是年轻人,也许闻所未闻。-- 每位老师交10元,学校的四五十个老师,可筹得四五百元的“互助基金”。手头紧的老师,可向“互助基金”借款,40元封顶。其条件是,必须在下月发工资时扣除。如调离本单位,则予以退还。

---- 蛏子,只有0.10元/斤,是我们吃得起的最廉价的“海鲜”,虽然当时的大黄鱼仅0.35 元/斤(房东阿婆告诉我,现在野生大黄鱼在海上的收购价是500元/斤)!蛏子,浑身裹着泥,洗净之后,在水里(适当加盐)养上一两个小时,让它吐泥,即可烹饪。当时,经常食蛏子,烹饪也渐渐入门。 -- 烧汤,清炒,红烧、豆豉清蒸,蛏肉炒蛋(味美甚“牡蛎肉炒蛋”),甚至还发明了“油炸面拖蛏肉”。我爱吃,夫人爱吃,女儿更是爱吃。

有客登门,蛏子,即成一道“大菜”,是公认的我家一绝。

---- 40年前的中国,人,不能尽其才;物,不能畅其流。上海菜市场难觅蛏子的踪影。初到玉环,第一次买回蛏子,经咨询,将洗净后的蛏子,浸泡于咸水中,让其吐泥。

忽闻夫人在厨房大声呼我。以下对话记忆至今:

---- 不行,不行!你看,你看!

---- 看什么?

---- 你看,蛏子肚子里有虫子,而且有两条虫子呢!(夫人脸色趋白)

---- 啊?真的!(但见蛏子壳里面吐出两个尖尖的“小虫”,竟然长达一寸多。动一动,还会缩进去!)

---- 哈哈哈!你们两个上海人真逗!(邻居闻声大笑!当年的简陋厨房,五六家合用)

---- 这不是虫子,是蛏子的两只脚,它就靠这两只脚在海泥里爬行觅食!(另一邻居解释道)

---- 哈哈哈!(这一回,轮到我和夫人仰笑了)

下六井潭,上出租车。抬腕看表,驾驶员等了我一个半小时。

车过基湖,没有下车,让司机把我直送菜园。景海街,乃县城著名的海鲜一条街,当地人称之为“木屋海鲜街”。那是临街的一排两层的临街木屋,有十多家海鲜店,类似海鲜大排档。马路对面则多为宾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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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早,饭店里食客不多。据实物,点菜三只 ? 蛏子、牡蛎炒蛋和淡菜,外加一瓶啤酒。

不到10分钟的功夫,上菜,开瓶,美味入口,独酌开始!

-- 老板,这个蛏子是否正常?

-- 什么不正常啦?

-- 别的蛏子有两只脚,这种蛏子怎么只有一只粗脚?

在玉环吃惯了“两脚蛏”,另外,在三门县,吃过竹节蛏,没见过如此怪怪的蛏子呀。几年前,曾在上海一家大超市买了蛏子,兴冲冲带回家,烹饪之后上餐桌,烧熟之后,发现盆里蛏子肉,像发酵一样,“膨胀”起来,且食之无味也!

尝了之后,全家忍痛决定:扔掉!

我们想:

-- 难道在人工养殖的过程中添加了“化肥”一类的东西?

-- 难道出售之前,奸商用什么特别的“药水”浸泡过?

当时,“注水猪肉”、“敌敌畏火腿”、“洗衣粉油条”,等等,正风靡各地!打那以后,蛏子再也没有上过餐桌。玉环的“两脚蛏”之美味,作为记忆尘封起来。

因此,今日一见形状有点怪异的蛏子,就特别敏感,疑心大发!

-- 哈--哈--哈!(老板发愣,旁桌的两位食客竟然朝我大笑起来)

-- 好吧,我去忙,请你们两位向老先生说明一下,这种蛏子时是不是正常。(老板对邻桌说。说罢,即离去)

邻桌,是一对年轻男女。

-- 听口音,也是上海来的吧?

-- 是。

两人轮番介绍,我才弄明白,这蛏子原来是嵊泗特产,别处没有。俗称“独脚蛏”。它有别于一般的“泥蛏”,生活在海边较深的沙土中,外壳比“泥蛏”要薄、呈透明状、肉质肥美鲜嫩,非“泥蛏”可比,其价格自然也贵许多!

-- 你们怎么知道?

-- 我们是第二次来嵊泗了,第一次来的时候,跟你一样,当了“洋盘”(沪语:外行)

-- 现在“独脚蛏”越来越少,小了,而且贵了。它是野生的,不能养殖呀。

尝了一只,果然味美无比,肉质之细,口感之鲜,确非“泥蛏”可比!

-- 里边的塑料盆里养着两种蛏子,你怎么就挑选这种“不正常”的蛏子呢?

-- (苦笑,知道她的“不正常”有所影射也)我,我是看见两种蛏子养在盆里,这种蛏子看上去白一点,我就……。

-- 对,旁边那个黑一点,小一点的,就是普通的“泥蛏”!

-- 来,来,来,都是上海人,我们拼在一起吃吧。(女的发出邀请)

他们两人点了满桌的菜,我只点了三菜,不好意思“拼桌”。不料,山不转水转,男的已经把他们的菜一只一只端到我这张桌子上来。

满满当当一桌海鲜哟!-- 清蒸小士鱼、松鼠盗版黄鱼、螃蟹炒年糕、淡菜、野生蛏子、红烧黄螺、小跳鱼、还有梭子蟹。

交谈之下,方知男孩姓王,大学外语系毕业一年。一年之中,跳槽三次,最近待业在家。原供职江苏盛泽一家丝织品民企,由于最近美元急剧贬值,原材料价格猛涨,民企打烊。他说,现在90%的盛泽丝绸民企皆不景气。女孩姓汪,江苏大学外语系毕业,两人相聚相识于盛泽,也在待业。

-- 老先生,别不好意思。你看,中国有十三亿人口,我们能在嵊泗一起吃顿饭,也是缘分!(汪说)

-- 不行,让我再点两个菜吧。(我坚持)

-- 好,我同意你再点两个菜,不过要等这么多盘子吃得底朝天。行吗?(王说。说完朝汪得意一笑)

两人皆待业,这似乎与他们的精神状态和消费水平背道而驰。

也许两人读懂了我的心事,就先后有了自我介绍。

-- 失业了,我和小汪都是“啃老一族”!

-- (“啃老一族”,并不光彩,王却落落大方,爽快承认)啊?

-- 我的爷爷奶奶旅居美国多年,前两年回到上海,买了房子,还赠我一套。每月还给我一笔开支的钱。爸妈不让他们这么做,但拗不过他们。

-- 所以,是否上班,对你来讲,问题不大。你也有后台老板吧?(我转问小汪,避免使用“啃老一族”)

-- 我姨夫在盛泽办厂,前几年效益好的时候,拉我爸妈入伙,爸妈赚了一笔,在上海买了几套房子,现在,当当地主,收收房租,他们不在乎我上班不上班呢。

-- (真坦诚,我又问)你们结婚没有?

-- 没有,现在是考验期。(王说)

-- (汪马上翻了白眼)谁考验谁呀?

-- 彼此彼此吧。

-- (汪不示弱)你到底是我的second boyfriend,还是first husband,还要走着瞧呢!

second boyfriend,即“第二个男友”,可以理解,这说明小汪已经谈过一次恋爱。可是,first husband则是“第一个丈夫”,此话怎讲?内心一震。

-- (不解,我问)first husband怎么解释呀?

-- 考验及格,就结婚;结婚以后过得下去,就过;过不下去,就散!散了,他不就不成了我的first husband?哈哈哈…..!(小汪伶牙俐齿,一气说完)

-- (王,毫不示弱)到那个时候,她就成了我的first wife啦!

-- 哈哈哈……!(两人,不,三人一起笑了起来)

哎,现在的年轻人!

这已经不是代沟(generation gap),而是“代山”(generation mountain)!

一代人,有一代人自己的幸;一代人,有一代人自己的不幸!

啤酒已经开了5瓶,海鲜的壳堆得山高(这里的服务员没有替食客换盆习惯),酒酣耳热!

-- 老先生,你看,你要点什么菜,就点吧!

-- (小汪白了小王一眼)神经病,你说还吃得下吗?

-- 你真的将了我一军!现在,我来将你们一军!

-- 欢迎呀!

-- 你们都是英语科班出身,现在桌子上有一道海鲜,跟一个英语成语有关,你们谁能先说出?(学了几十年的英语,改不了的习惯,更换话题,竟与英语搭界起来)

-- (小汪脑快)你点一个牡蛎炒蛋,是吗?牡蛎英语叫oyster,有个成语叫as silent as oyster呀!(as silent as oyster / 直译:像牡蛎一样沉默)

-- 蛏子,英语怎么说呀?(我又问)

两人皱眉,良久,皆摇头。

-- 蛏子,叫razor clam!

-- (又是小汪)哦,这么简单,这么形象!

-- (见小王还没有反应过来,小汪说)你看,我说你笨,你不承认!razor 就是你们男人剃胡子的剃刀,而clam,就是“蛤”呀。

-- (恍然)真的,真的,真形象!

-- 你一定是跟我爷爷一样,从美国回来的吧?

-- 这个,我们免谈。

-- 是,是,肯定是!

酒过数巡,话越来越多。

千里搭凉棚,没有不散的宴席!

两个半小时后,握别!

等我找到老板埋单时,老板告诉我,吃饭途中,他们已经给我埋单了!

我赶了过去,但“寡不敌众”!

-- 你还教了我们一个有用的英语单词呢!(汪小姐白了我一眼)

-- 对,razor clam!(王帅哥说)

目送他们进入对面的“和谐宾馆”后,我上了回基湖村的出租车。

-- 哈哈哈……!(我忍不住笑出声来)

-- (左边的驾驶员一怔)嵊泗海鲜不错,吃得开心吧!

-- 是,是!

可是,他哪里能理解我的笑声!

我笑! ----

-- 你看,蛏子肚子里有虫子,而且有两条虫子呢!(夫人40年前的笑话)

-- 老板,这个蛏子是否正常?(今天,我的笑话)

两句傻话,不恰好构成了遥远而又自然的呼应吗?

我笑! ----

-- 当年,我们大学毕业,发了工资,就忙不迭地跑邮局,给父母汇寄“寸草心”;

-- 现在,社会造就了“啃老一族”,还忙不迭地为我埋单,出手竟如此阔绰!

我笑! ----

-- 当年,我俩恋爱为婚姻,离异被打入“另册”;

-- 现在,他俩恋爱为找乐,离异被视作“儿戏”!

此笑非彼笑。

笑得出来,却说不出来 ? 个中滋味儿。